第144章 峰回路转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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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皇上，令嫔妹妹毕竟年少，秉性率直，亦因关切则乱。情急之下，语失分寸亦是常情。念其平素温顺知礼，断非有心忤逆。皇上垂悯其赤诚，感念恩德，且饶过这一回罢？”
    nbsp言毕，取过宫娥所奉汤碗，亲执银匙微搅，舀起一匙，奉至皇上唇边：“气大伤身。此汤尚温，您进一口，顺顺气？龙体安康，方是社稷之福。”
    nbsp皇上为如懿温言软语所劝，又进一匙汤，怒色稍霁，然对魏嬿婉之厌憎益炽。冷眼睥睨跪伏于地之人，鼻中一哼：“哼！念在娴妃为你缓颊，今日姑且不究！滚回永寿宫去！再敢有犯，定惩不贷！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步出养心殿丹墀，日影西斜，映得她面上血色尽褪，惨白如新雪初覆，唯余双唇紧抿，透出一线青紫。指尖深深掐入掌心，方能抑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形。
    nbsp进忠心头骤紧，疾趋上前，伸臂欲搀那摇摇欲倒之躯，低唤：“主儿！主儿仔细脚下！奴才搀着您….”他偷眼觑着她苍白的侧脸，声气放得极柔极低，“主儿，万勿过悲，仔细伤了玉体！圣意难测，来日方长…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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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魏嬿婉足下一滞，并未就势倚靠，反将手臂微微一挣：“悲戚？……呵！本宫此刻，只觉胸臆间浊气翻涌，恶心欲呕！”
    nbsp进忠一时情急，更凑近半步，几乎贴着耳畔切切道：“主儿！奴才的心肝都替您揉碎了！您且宽心回宫歇息，万勿再动气。您身子金贵，是奴才们头顶的一片天！您若伤了分毫，奴才万死难赎……”
    nbsp“您放心！待晚些时候，宫门下钥之前，奴才定当寻个稳妥的由头，亲往您宫里请安，细听您吩咐！眼下风头正紧，您千万珍重玉体啊！”
    nbsp进忠见魏嬿婉怒色稍霁，只是眉宇间郁结难散，心下稍安，忙转身对春婵、澜翠二人厉声道：“好生扶着主儿回宫！脚下台阶仔细了，莫要颠簸。回去即刻备下安神定志汤，熏笼里添些主儿素日爱的鹅梨帐中香，务令主儿安适静养！”
    nbsp待魏嬿婉翟舆去远，进忠垂手侍立于养心殿阶下的阴影中，复送如懿仪仗归去。正自焦灼盘算，忽见甬道彼端，海兰身着月白素缎宫装，步履娴雅，正引着五阿哥永琪款款而来。永琪虽尚稚龄，然举止端凝，进退有度，眉宇间已隐隐透出龙章凤姿。
    nbsp进忠眸光微动，面上立时堆起谄笑，如变脸般趋步近前，深深打个千儿，袍袖拂地，姿态恭顺至极：“奴才给愉妃娘娘请安，给五阿哥请安！娘娘万福，阿哥金安！”起身时凑近半步，压低了声气：“娘娘来得正好！皇上方才……唉，为着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之事，圣心郁结不乐，午膳都未曾进香呢。”
    nbsp海兰闻言，黛眉轻蹙：“这却如何是好？龙体要紧。”
    nbsp进忠忙陪笑道：“奴才斗胆，五阿哥聪慧仁孝，课业精进。若此时入内请安，向皇上略述近日进益，诵几段圣贤文章，博天颜一霁，岂非阿哥之孝，亦是娘娘之福？”
    nbsp海兰略一沉吟，俯身抚永琪发顶，柔声道：“永琪，去为皇阿玛分忧解颐，可好？”永琪仰面，清声应道：“是，额娘。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。”
    nbsp进忠得此一语，如获至宝，忙道：“娘娘稍候，奴才这便通传。”言毕，蹑足入殿，躬身禀道：“启禀皇上，愉妃娘娘携五阿哥于外候旨，欲觐见请安。”
    nbsp皇上阖目养神，闻言不耐，挥手道：“朕乏了，改日罢。”
    nbsp进忠复趋前半步，声愈恭谨：“皇上容禀。五阿哥虽幼，然孺慕纯孝，天日可鉴。奴才观阿哥手捧新誊字帖，显是专程求教于圣躬。阿哥天资颖异，近日进境尤速，太傅常赞其慧敏，颇有圣祖遗风。皇上此刻虽倦，若见阿哥勤学若此，龙心稍慰，精神自爽。且愉妃娘娘训导阿哥，夙夜匪懈，实属尽心……”
    nbsp“嗯…”皇上微睁龙目，似被说动，淡应一声，语气稍缓：“罢了，宣。”
    nbsp少顷，海兰携永琪莲步轻移入殿，盈盈拜倒：“臣妾海兰/儿臣永琪，恭请皇上/皇阿玛圣安！”
    nbsp皇上目光落于永琪：“起罢。永琪，近日所习何书？”
    nbsp永琪垂手恭立，朗声答：“回皇阿玛，儿臣正习《尚书》，今日先生方讲《大禹谟》。”
    nbsp“哦？”nbsp皇上微露兴味，考校道：“‘人心惟危，道心惟微，何解？”
    nbsp永琪不慌不忙，垂目恭答，条理分明：“先生教诲：‘人心易溺私欲，故危殆不安；道心本乎天理，精微难见。唯精察克治，守之以一，方能存天理、去人欲，允执厥中。儿臣愚见，为君为臣，修身立德，皆当谨守此训，时刻惕厉自省，方不负圣贤教诲，不负皇阿玛期许。”nbsp虽稚子之言，却已显沉稳气度。
    nbsp皇上听罢，眉峰顿展，龙颜大悦，连声赞道：“好，好！解得好！稚子之年，能有此通透见解，实属难得！朕心甚慰！”nbsp转顾海兰，颔首赞许，目光柔和：“愉妃，你教子有方，诚为六宫典范！阿哥勤勉知礼至此，皆你悉心教导之功！”
    nbsp海兰忙福身谦道：“臣妾惶恐。此皆仰赖皇上洪福，阿哥天性纯孝，太傅教诲得法，臣妾岂敢居功。”
    nbsp皇上龙心大悦，抚掌道：“有功当赏！进忠！”
    nbsp“奴才在！”nbsp进忠响亮应喏。
    nbsp“传朕口谕：愉妃海兰，温良淑慎，克娴内则，训子有方，深慰朕心。特赏：足金累丝嵌红宝鸾凤步摇成对、伽楠沉香木雕福寿纹念珠一挂、上用云锦五端！另赐五阿哥永琪，文房四宝一套，紫檀嵌螺钿文具提匣一具，以示嘉勉！”
    nbsp海兰喜出望外，忙携永琪伏地叩拜：“臣妾/儿臣叩谢皇上/皇阿玛天恩浩荡！万岁，万岁，万万岁！”
    nbsp待二人告退，进忠侍立一旁，觑隙低声道：“奴才斗胆妄言。今观五阿哥进退有度，言谈清朗，真乃龙驹凤雏之象。奴才依稀记得，阿哥幼时……唉，彼时阿哥胆怯，竟似离巢的雏鸟，遇生人，或闻高声，便直往乳母身后藏躲，纵奴才这等常在御前行走之人，阿哥见了，小脸上亦常带几分畏怯，不敢亲近。”
    nbsp皇上若有所思。
    nbsp他略一顿，将话锋轻转：“足见愉妃娘娘教养阿哥，委实殚精竭虑！慈心一片，温言善诱，朝夕浸润，方将阿哥骨子里那天家气象，细细熏陶出来，养得这般知礼识体，气度雍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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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皇上闻之，端茶之手微滞，眉宇间掠过一丝复杂难辨之色。默然片刻，指节无意地轻叩向紫檀御案光滑的桌面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，随之喟然长叹。
    nbsp那叹息中，既有对永琪今日的欣慰，亦杂糅一丝对往事的恍然与微不可察的薄责，沉声道：“孩提随生母，终归…是不同。那份骨血里的亲昵自在，外人终究难及。”
    nbsp他啜了口已温的茶，忽似想起什么，问道：“朕恍惚记得，今日璟瑟似曾来过？”
    nbsp“回皇上，正是。”进忠应道：“申正时分，和敬公主确曾驾临养心殿求见。彼时皇上命奴才回话，请公主改日再来。只是……奴才后闻，公主銮驾离了养心殿，于西六宫长巷深处，转道……直趋永寿宫门而去了。”
    nbsp他微微叹息，替公主解释：“唉！想是公主忧心皇后娘娘凤体，方寸已乱，六神无主。公主毕竟年少，深宫幽微曲折之处，焉能尽悉？是以病急乱投医，念及令嫔娘娘素日待人宽和，便去撞个木钟，或求个主意，或讨份情面罢了。一片赤子之心，委实可怜见的。”
    nbsp皇上默然良久，目光落在御案一角：“唉……稚子何辜，孺子何罪？到底……是骨肉至亲。罢了。”他抬目看向进忠，语气终是缓和下来，“你去，传朕的口谕：念在和敬公主一片纯孝至诚，其情可悯，特准其即日入长春宫侍疾问安，以慰公主孺慕之心。一应汤药侍奉，着太医院与内务府妥善支应。”
    nbsp略顿了一顿，复又沉吟道：“至于令嫔那边……她素日也算温顺知礼，侍奉勤谨。此番公主病急投医，寻到她门前，想她亦是左右为难，无措应对。你便替朕走一遭永寿宫，只说……‘念尔温良，抚慰公主有功，特赐此物，聊作宽怀。”他随手从案头拿起一枚羊脂白玉平安扣，“再添两匣上用血燕，命她好生将养着罢。今日之事，叫她不必多思。”
    nbsp“嗻，奴才谨遵圣谕。皇上慈父心怀，体恤公主纯孝，又念及令嫔娘娘温婉柔顺，实乃仁德如天，泽被六宫。奴才这就去办，定将皇上的恩典和体恤之意，一字不落、妥妥帖帖地传与公主殿下和令嫔娘娘知晓，必不辜负圣心。”进忠说罢，躬身退下，步履轻捷地执行这峰回路转的旨意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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