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九鼎主[2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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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;nbsp他目光转向魏嬿婉,声调沉缓几分:“令嫔,你协理六宫事务非一日,素称妥帖。今奉朕口谕,亲往启祥宫照拂嘉妃。务必保其腹中龙胎安稳无虞,此乃第一要务。”
nbsp魏嬿婉心下一凛,试探轻问:“皇上的意思是……倘或……?”
nbsp皇上默然片刻,方道:“龙裔承祧,关乎国本,重于泰山。若天意难回,真有不测……当以保全天家血脉为至重。至于妇人命数,自有天定,强求无益。你……便宜行事便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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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魏嬿婉乘着油壁小车,径往启祥宫去。将至宫门,一股阴郁之气已然弥散。廊下宫娥穿梭不绝,手中铜盆盛着血水,倾泼阶前,混着雨水蜿蜒如朱砂溪流,腥甜之气直透帘栊。内室之中,金玉妍的痛呼时高时低,夹杂稳婆焦灼低语,听得人心头发紧。
nbsp魏嬿婉扶着春婵的手,方欲移步上阶,忽见一人影自门内抢出。丽心鬓松钗坠,满面泪痕雨水,张开双臂死死拦在滴水檐前,声音抖不成调,泣道:“令嫔娘娘!求您开恩!我家主子此刻生死一线,气息都弱了!您……千金贵体,何苦踏入这血光污秽之地?若有旨意,奴婢拼死转达便是!”
nbsp魏嬿婉脚步微滞,眼波在丽心凄楚面上一荡,曼声道:“糊涂东西。本宫奉的是皇上口谕,特来照拂嘉妃姐姐生产。龙胎安危,关乎国本,乃天字第一等要务,岂是尔等可阻?”
nbsp话音甫落,春婵早已会意,莲步轻移上前:“丽心姑娘,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,当知轻重缓急。圣意如火,片刻耽搁不得。若因你拦阻误了大事,漫说是你,便是这启祥宫上下,谁又担待得起?还不快让开!”nbsp说着,身子微侧,不着痕迹地用肩臂隔开丽心,口中只道:“奴婢搀您进去,主儿当心脚下湿滑。”
nbsp丽心被她这绵里藏针的劲道一挤,踉跄跌坐在湿冷石阶上,眼睁睁看着魏嬿婉主仆仪态端方地迈过了朱红门槛。
nbsp殿内景象更是愁云惨雾。烛影摇红,映着幢幢人影,愈显阴森。浓得化不开的血气药味沉沉压人。几个积年老嬷嬷并稳婆围着螺钿拔步床,汗透中衣,面上强作镇定,手上却透着急乱。齐汝侍立一旁,面色灰败,额上冷汗涔涔,手中帕子早已湿透。
nbsp金玉妍的痛呼渐成断续的呻吟,气若游丝。一花白头发的老稳婆抬头低语:“真真撞了太岁!是横胎!小主子的肩膀死死卡在产门!骨缝儿开全了,可……可娘娘的气力眼见着散了……再这么下去……”
nbsp“老菩萨!积些口德罢!”nbsp贞淑扑在床沿,哭得双目红肿,声音嘶厉,“你们这些积年的老手,就没个法子了?快想法子救娘娘和小主子啊!”
nbsp帐幔深处,传来金玉妍细若蚊蚋的呓语:“母亲……母亲……救救……女儿……”
nbsp魏嬿婉越过地上狼藉,行至猩红的销金帐前。纤纤玉指染着凤仙花汁,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,轻轻撩开半边帐帘。
nbsp昔日明艳的眸子空洞睁着,映着烛火却失了焦距。汗泪浸透的鬓发粘在颊边。她目光似捕捉到魏嬿婉,艰难凝聚一丝微光,混杂着痛楚、怨怼,与溺水般的乞怜。嘴唇翕动,却只发出“嗬……嗬……”的抽气声。
nbsp魏嬿婉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,便淡然移开。她转身,面向几乎站立不稳的齐汝:“齐院判。本宫奉旨而来,务求龙裔与嘉妃母子平安。你是杏林国手,当此危局,可有转圜之策?若有良法,速速道来,万勿迟疑!若有差池,你我皆难逃圣上雷霆之怒!”
nbsp齐汝浑身剧颤,噗通跪倒,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:“回令嫔娘娘!天可怜见!微臣……微臣斗胆,唯有三策,然……然皆险之又险!”
nbsp“其一,若只求龙裔,不惜母体,可……可行非常之法!或断离母体筋骨,强扩产门,或能保全小主子,然嘉妃娘娘……必遭重创,十死无生!!”
nbsp他声音艰涩,几不成言,身体抖如筛糠。此策实乃医者大忌,若非皇命压顶,他万不敢言。
nbsp“其二,若求母子两全,唯有行那‘内转胎位之法!需臣以手探入产道,于宫缩间隙,寻得胎儿肩臂,拼尽毕生所学,小心翼翼在胞宫内缓缓拨转,导正胎位,使胎头向下,再设法助产……然此术凶险异常!一则耗时极久,非一炷香功夫不可!嘉妃娘娘此刻气血耗尽,神昏力竭,恐难支撑这漫长剧痛与耗损!二则,强行施为,稍有不慎,触动胞宫,便有血崩之险!三则……即便侥幸转成,以娘娘情状,能否再聚力娩出龙胎,亦是未知!若中途生变……只怕……母子俱危!此策……成算渺茫,十不存一!”
nbsp“其三,若以保大人性命为重……”nbsp齐汝声音更低,已几近耳语,“则当机立断,行碎胎引产之术!此术虽损及龙裔,却可速解梗阻,最大程度保全母体元气,或可救得嘉妃娘娘性命。此策于娘娘而言,生机稍大……”
nbsp魏嬿婉闻言,静默片刻,目光扫过那猩红的帐幔:“齐院判既言尚有母子两全之法可试,岂能轻言放弃?龙裔承祧固重,然天家亦重仁德。皇上与本宫之意,自当竭力保全二人!”
nbsp“本宫命你,即刻施那‘内转胎位之术!施术之际,务须倾尽所能,以保大人性命为第一要义!凡有护持母体元气、吊命续力之药,不拘人参、鹿茸、何等珍奇,但可入药者,只管取用!便用那保大人的法子,先为嘉妃姐姐吊住这口气!支撑她熬过转胎之苦!若天佑大清,龙裔亦得平安,自是你齐汝大功一件!若真有万一……亦须以保全嘉妃性命为重!至于皇嗣……来日方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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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齐汝再无他法,只得颤巍巍爬起,对着那几个面无人色的稳婆嬷嬷嘶声道:“快……快备参汤!取烈酒净手!按令嫔娘娘令旨……行……行转胎之术!务必谨慎再谨慎!”
nbsp丽心听得魏嬿婉决断“大人为重”之语,浑身猛地一颤,直挺挺扑跪至魏嬿婉足下!额头“咚咚”撞击冰冷的金砖地,磕得一片青紫,涕泪交流,泣不成声:“奴婢……奴婢叩谢令嫔娘娘天恩!谢娘娘开恩保全主子性命!娘娘恩德,启祥宫上下……永世铭感!”
nbsp魏嬿婉端坐于宫人匆忙拂拭过的紫檀圈椅之上,眼波微垂,掠过脚下叩拜如捣蒜的丽心:“起来。跪本宫何用?求神拜佛,亦属虚妄。”
nbsp“你既忠心耿耿,此刻更该做的,是往榻前好生伺候嘉妃。端汤奉药,递水传话,行你分内之实。”
nbsp时间仿佛凝滞于产床痛苦的呻吟与稳婆压抑的喘息之间。魏嬿婉端坐如塑,只偶尔接过春婵奉上的温茶,浅浅啜饮一口,气定神闲,竟似在自家暖阁赏雪般闲适。
nbsp蓦地,一声清亮的婴啼划破沉寂。齐汝连滚带爬地扑将出来,官帽歪斜,浑身汗透如从水中捞出,脸上涕泗纵横,带着近乎癫狂的狂喜与虚脱,扑倒在魏嬿婉座前:“娘娘!苍天……苍天庇佑!保住了!嘉妃娘娘与小阿哥……母子平安!母子平安了!”
nbsp魏嬿婉缓缓起身,合掌轻诵:“阿弥陀佛,菩萨慈悲。此乃天大喜事,亦是尔等拼死效力之功。本宫定当于圣驾之前,一五一十,禀明尔等辛劳。”她目光扫过地上犹自颤抖的齐太医和几个瘫软在地的稳婆嬷嬷,“赏赐,必不薄待。都起身罢,地上寒凉。”nbsp言毕,莲步轻移,径自向销金帐幔深处走去,“本宫先去瞧瞧嘉妃姐姐。”
nbsp帐内,浓重的血气与汗息尚未散尽。金玉妍形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泥偶,仰卧于凌乱锦衾之中。
nbsp“……为……为什么……是你……?”
nbsp魏嬿婉在床畔停步,微微俯身,指尖替金玉妍拂开粘在汗湿额角的一缕乱发:“姐姐说的什么痴话?此番能母子平安,实乃天大喜事。且好生将息罢。你我……来日方长。”
nbsp言毕,她直起身,再不看金玉妍一眼:“贞淑,好生照看你家主子。汤药饮食,务必精心。本宫,这便往养心殿去,向皇上报喜,回话。”
nbsp魏嬿婉扶着春婵的手,款款步出这间弥漫着新生血气与喜悦的内室。
nbsp但见东方天际,云霞渐染,一轮金乌初跃,万道金光刺破残夜,映得宫阙琉璃瓦上一片辉煌。她驻足阶前,迎着那初升的日头,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浅笑,映着晨光,意味深长。
nbsp“春婵,你瞧这光景……我真是喜极了这般滋味。”
nbsp“取人性命,原是最直截、最便宜的法子。若豁得出去,便是赤手空拳扑将上去,也能了结。只是——彼操生杀者,或为兵卒,执戈前驱,血溅五步;或为悍将,令旗所指,伏尸百万;甚或草莽枭雄,逞匹夫之勇,快意恩仇。此等辈,虽能断人命数,令人畏怖一时,终不过刀俎之器,爪牙之属,所恃者力也。力有穷时,怨毒滋生,终为他人所制,或身首异处,或遗臭万年,何足为道?”
nbsp她微微抬起纤纤玉手,指尖虚点着那轮越发明亮的朝阳,看晨光在甲上跳跃:
nbsp“可若叫人知晓,她的‘生路,竟攥在你的掌中……那滋味,才真是妙不可言。她先会是惊觉,继而会悔不当初——悔过往种种开罪了你,生怕就此断了生门;再便是无穷尽的惶恐——惶恐日后要如何小心逢迎、曲意承欢,才能延续这悬于一线的生机。这由悔生惧,由惧生敬,由敬……方能生畏啊。”
nbsp“这一线生机,便如久旱时天降甘霖,能使万民如蚁附膻,趋之若鹜,视尔如救苦拔厄之慈航,奉若神明而顶礼膜拜。这‘生的命脉一旦握紧,万民的咽喉便都如丝线在手;万民的咽喉攥牢了,这江山社稷的根基才算是铁桶一般,坐得安稳,坐得长久。呵……”
nbsp“能予其‘生、控其‘生、悬其‘生于股掌之上者,方为真龙,方为这浩荡乾坤、万顷波涛真正的主宰!彼操刀者,终为刀下鬼;而执柄者,方为九鼎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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