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2章 孽镜台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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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阿哥！说…说他是‘鬼节托生的讨债鬼，命硬克亲！还说…还说您沾了阴气，才…”
    nbsp“哐啷！”一声脆响，似是什么瓷盏被狠狠掼在地上，粉身碎骨。金玉妍厉叱：“作死的贱婢！谁许你将此等腌臜话学舌到我跟前？是催命还是剜心？滚出去！再胡吣半句，立时叫人拔了你那嚼蛆的舌头！”
    nbsp丽心惊魂欲裂，泣声告罪：“奴婢该死！奴婢该死！求主儿息雷霆之怒！”旋即“啪啪”掌嘴之声迭起。
    nbsp贞淑觑见魏嬿婉立于门外影壁处，慌忙趋前见礼：“令妃娘娘万福金安，容奴婢通禀主儿。”少顷复出，垂首恭谨道：“令妃娘娘，主儿请您进去。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徐步入内，殿中药气氤氲未散，闷得人胸口发堵。金玉妍歪倚在锦榻上，目窠深陷，眶周尽赤，显是悲泣经宵。虽锦衾覆体，然那份自骨血里透出的颓唐与狼狈，终是脂粉难掩。
    nbsp金玉妍抬眸见魏嬿婉，神色一僵，难堪之色掠过眼底，声若砂砾：“是令妃……坐罢。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依言落座，凝睇着其枯槁的容颜，轻声道：“嘉妃姐姐玉体……可觉稍愈？”
    nbsp金玉妍闻之，唇边强撑的些微笑意霎时崩颓，目中怨愤与痛楚交织，水光潋滟：“呵……‘安？剜心裂骨之痛，何言安字！五脏如颠，六腑若绞，这身子……竟不像是自己的了！”
    nbsp“妇人产子，便是做了一回牲口…活似那吹胀复泄气的皮囊，撑开的豁口，再难收束！浑身里外，皆如……如那瓤肉尽去、徒余皱瘪空壳的败絮之瓜！”
    nbsp“这启祥宫……如今冷寂得连鼠蚁亦不屑光顾。外间那些戳脊梁骨的秽语，想你也听闻了？……难为你，还肯踏入这晦暗之地。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心下转了几转，面上温婉如初：“妇人生产，原是大伤元气的事，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番磨折。太医既嘱咐要好生将养，姐姐便该以玉体为重，万勿再为那些无稽之谈劳心伤神。那些子虚乌有的闲言碎语，不过是墙根底下阴沟里的浊水，听着腌臜，沾着腥气。姐姐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，何苦俯身去理会？只当是夏日里的蚊蚋嗡嗡，过了耳便罢。”
    nbsp她顿了顿，眼波在金玉妍面容上轻轻一掠，复又温声道：“妹妹想着，姐姐这里绫罗绸缎、参茸补品自然是不缺的，便亲手做了几样旧日里姐姐爱尝的小点心。说来惭愧，久未操持，也不知手艺生疏了没有，可还存着当年那点子味道。姐姐若是不嫌粗陋，略尝一口，也算妹妹的一点心意。”言毕，便向春婵递了个眼色。春婵会意，忙捧出一个紫檀木雕花食盒，揭开盖子，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来块金黄松饼，热气裹着甜香丝丝缕缕飘散出来，倒为这沉闷药气添了一丝暖意。
    nbsp丽心觑着金玉妍脸色，小心翼翼上前接了食盒。金玉妍怔怔望着那犹带温热的松饼，熟悉的甜香钻入鼻端，勾起了不知多少陈年旧事。她喉头一哽，眼中蓄了多时的泪珠儿终是扑簌簌滚落下来，打在锦被上，洇开片片深痕。她猛地别过脸去，似怨似嘲：“呵……魏嬿婉，你何必来这套！本宫情愿你是来指着鼻子笑话我的！这般心软……你这蠢笨的丫头，将来怕不是被人连皮带骨都嚼了去，还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！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非但不恼，反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执起手中一柄素面象牙团扇，轻轻摇了两摇：“好姐姐，骂得好！妹妹就爱听你这般牙尖嘴利地咒我！这横眉立目、咬牙切齿的模样，瞧着还是那般面目可憎，却也活色生香，倒比方才那死气沉沉的形容，让人瞧着心里倒还爽利些！”
    nbsp金玉妍被她这惫懒模样噎得一滞，恨恨地剜了她一眼，到底还是伸出发颤的手指，拈起一块尚有余温的松饼，缓缓送入口中。她慢慢嚼着，眼中水光更盛，半晌，才低低道：“我知道……你如今这般待我，不过是看我落难，如同当年对着高曦月那般，来送个终罢了？可惜……本宫命硬得很，阎罗殿的小鬼一时半刻还拘不走！必不会像她那般早早去了，也轮不到你来给我送这最后一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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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魏嬿婉执扇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，扇面轻摇送出的风，怎么也拂不散这殿内沉滞的闷热与药气。时值盛夏，外头蝉鸣聒噪，暑气蒸腾，这启祥宫内竟连一个消暑的冰盆也无。
    nbsp虽知产妇不宜贪凉，然此等酷热时节，门窗紧闭，药气、汗气、乃至一丝若有若无、从床榻深处透出的污秽臭气混杂一处，将这寝殿熏蒸得如同一个蒸笼。
    nbsp金玉妍裹在厚实的锦被中，面色潮红，几缕发丝黏腻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颈间，形容狼狈不堪。魏嬿婉目光在那闷热污浊的空气中飞快扫过，终是未置一词。她敛了笑意，将团扇又徐徐摇了两摇，听不出情绪，只淡淡道：“嘉妃姐姐说这些做什么？且先，好生养着罢。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莲步轻移，出了启祥宫，那朱漆描金的门槛在身后沉沉一合，恍如隔断尘寰。她驻足玉阶，眸光不由自主地越过高甍重檐，投向咸福宫方向。彼处殿阁久已寂寥，人去楼空。
    nbsp高曦月香消玉殒前，殚精竭虑，终为茉心铺就生路，未令其随主殉葬。幸而茉心命硬，竟得苟全于疥疮之厄，后循其安排，入司古董房，也算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。如今，连茉心亦许久未见了。
    nbsp魏嬿婉心下微澜，不觉幽幽一叹。
    nbsp“彼时得见慧贤皇贵妃，已是油尽灯枯之状。满目只见个气息恹恹、病骨支离的人。心中唯觉其万般可怜可悯，至于她昔日煊赫时如何的矜骄跋扈，如何的机锋刻毒，那些‘可恨处，于我不过隔雾看花…”
    nbsp“…直至目下，亲睹嘉妃这般光景，方真真切底悟了。原来这九重宫阙之内，‘可恨与‘可怜，竟似胶漆相投，难解难分。可恨处偏生可怜，可怜时尤见可恨，两下里煎心灼肺，竟不知是天意弄人，还是…果报昭然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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