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一簪千钧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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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心。行了，今日是你的好日子，哀家这里规矩多，你也拘束。心意哀家领了，这恩也谢过了，东西也赏了。不必在哀家跟前立规矩了，且回你的永寿宫去，好好受用喜气罢。外头那些贺喜的，只怕都要等急了。”
    nbsp“是，臣妾谨遵太后懿旨。”nbsp魏嬿婉再次恭行大礼，又关切道，“唯请太后娘娘务必善加珍重玉体，勿为暑热所侵。臣妾告退。”
    nbsp她这才在春婵、澜翠簇拥下，保持着恭谨姿态，一步步退出慈宁宫正殿。直至出了宫门，腕上那抹温润碧色，依旧沉甸甸地，昭示着无上恩宠。
    nbsp一行人顶着愈发炽烈的日头回转永寿宫，远远便见宫门前那株垂丝海棠的浓荫下，立着个熟悉又突兀的身影，身形端正，双手捧着一个覆着大红喜绸的托盘。
    nbsp魏嬿婉步履未停，行至近前，眼波在贞淑身上轻轻一掠：“这不是贞淑姑娘么？这可真是稀客临门了。大日头底下站着作甚？进来罢。”nbsp她一面说着，一面由春婵扶着，步履从容踏上殿前石阶，仿佛只是招呼寻常访客，“你家主子如今可大安了？产后最耗元气，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，你不在启祥宫好生伺候着，倒有闲暇顶着毒日头，往我这永寿宫来？”
    nbsp贞淑闻声，立刻深深福下，待魏嬿婉话音落了，才直起身，旋即“噗通”一声跪在滚烫的青石地上，将手中覆绸托盘高高举过头顶：“奴婢贞淑，叩见令妃娘娘！奴婢奉我家主儿之命，特来恭贺娘娘晋封之喜。此乃我家主儿一点心意，虽微薄不足道，然病中感念娘娘当日救护之恩，不敢或忘，特命奴婢奉上，聊表寸心。主儿如今……已然神智清明，只是产后体虚气弱，精神短少，尚不能起身。幸有丽心在旁近身伺候汤药，不敢怠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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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魏嬿婉略一扬颌，春婵会意，上前稳稳将托盘从贞淑高举的手中接过，却不揭开。
    nbsp她的目光落在贞淑低垂的发顶，声音温煦依旧：“起来说话罢。你家主子能清醒过来，便是大好的福气。产后虚弱，原在意料之中，精心调养些时日，自会慢慢恢复。”
    nbsp“本宫记得，嘉妃生产时，神思恍惚之际，口中念念不忘，声声呼唤的皆是‘母亲……想来产后体弱，心思敏感，格外思念亲眷故土了。你既在她身边伺候，不妨多费些心，做些她素日里爱吃的松饼，或可稍慰思亲之情。”
    nbsp贞淑猛地抬头，眼圈瞬间便红了，声音带上了哽咽：“娘娘……娘娘竟还记得主儿这点子喜好！奴婢替主儿叩谢娘娘挂念！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轻轻摆了摆手：“同是女人，本宫不爱做那等落井下石、雪上加霜之事。你且宽心照料你家主子便是。……只是，本宫记性尚可，记着的，又何止是这一桩松饼小事？”
    nbsp贞淑脸色“唰”地一下惨白，嘴唇微张，似欲辩解，却一字难吐。巨大的惶恐攫住了她，猛地伏下身去，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，声音发颤：“娘娘！娘娘明鉴！从前在启祥宫，奴婢们或有眼无珠，或有不得已之处，确曾多有对不住娘娘的地方！奴婢自知罪该万死！不敢求娘娘宽宥，只求娘娘看在……看在我家主儿如今这般境地的份上，若有雷霆之怒，便全由奴婢一人承担！奴婢愿替主儿受过！万死……”nbsp她语无伦次，叩首连连，额上已隐隐见了红痕。
    nbsp澜翠适时上前一步，动作轻柔扶住贞淑叩拜下去的肩膀，止住了她近乎自戕般的举动。
    nbsp“贞淑姐姐，快请起罢。这大热的天，石砖滚烫，仔细伤了身子。”nbsp她将贞淑略略搀起，目光诚挚，望入她慌乱的眼底，“姐姐方才所言差矣。我们主儿说了，她不爱做落井下石之事。主儿在嘉妃娘娘生产危难之际不曾落井下石，今日自然也不会让你‘替主受过。这正是我们娘娘的仁慈宽厚之处，也是娘娘处事分明、‘算账最清楚明白的地方。姐姐何必如此惊惶？”
    nbsp她接着温言道：“姐姐的心意与贺礼，我们娘娘心领了。只是嘉妃娘娘产后初愈，身边离不得得力的人，丽心姐姐一人怕也分身乏术。炎威正炽，姐姐还是早些回去，精心伺候嘉妃娘娘方是正理。若因送贺礼反倒耽搁了启祥宫的差使，岂非辜负了娘娘一片体恤之意？”
    nbsp贞淑惊魂未定，面色几变，额上汗珠和着胭脂渍，更显狼狈。唇瓣翕动几下，终是无言，只深深看了魏嬿婉一眼，眼神复杂难辨，最终化为深深一福：“奴婢谢令妃娘娘恩典，奴婢告退…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素手轻抬，春婵便将那覆着大红喜绸的托盘捧近。指尖一挑，喜绸滑落，露出底下之物——那簪通体以赤金抽丝如毫，密密匝匝盘绕累叠，成缠枝西番莲玲珑骨架。其上点翠极是考究，色泽鲜亮，如初春新柳，又似深潭凝碧，片片紧贴金丝，毫无罅隙。最奇是花心处，竟以粟米大小的金刚钻为蕊，周遭环缀数颗晶莹的鸽血红宝，璀璨夺目，光华流转。簪首更垂下三缕细金丝链，末端各缀一颗滚圆莹润的深海明珠，浑圆温润，竟无一丝瑕疵。整支簪子工艺之繁复精巧，用料之奢靡，远非寻常内造可比，便是贡品中亦属罕见。
    nbsp魏嬿婉伸出两指，拈起金簪，就着殿外透入的光线细细赏玩。那点翠的碧色、红宝的赤焰、金钻的锐彩、珍珠的柔晕，在她指尖流转生辉。
    nbsp“嘉妃此番，倒真是下了血本儿。可见鬼门关前走一遭，是真个儿怕了。”
    nbsp春婵在一旁觑着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，低声道：“娘娘，这簪子……精巧得也忒过了，绝非数十年老匠人不能为。且奴婢观这几颗红宝，成色、个头如此匀称，便是内务府库里也难寻配对的……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将金簪轻轻放回托盘，“嗒”的一声轻响：“傻丫头，这才哪儿到哪儿？”
    nbsp“只怕是金山银海堆出的富贵享用惯了，连她自己个儿也模糊了界限，分不清哪样是内务府里‘寻常的份例，哪样……又是她母族，特意为她‘量身定做的‘心意了。此簪，不过冰山一角罢了。”
    nbsp她端起手边一盏温茶，轻轻撇去浮沫，眼波却未离那托盘。静默片刻，方似不经意般，询问侍立一旁的春婵：“前儿吩咐下去，要咱们的人仔细‘照看着金家，尤其是那位内务府武备院的金简金大人……如今，可有什么‘新景儿瞧见没有？”
    nbsp春婵立时趋前一步：“回主儿的话，进忠公公确递了信儿进来。说咱们的人，一个通满文的包衣子弟，已然顶替了武备院火药库房那位告老还乡的老档房吏。如今，那火药进出库的档册签押、分两记录，皆已捏在咱们手心里了。”
    nbsp“金简大人，官居正三品武备院卿，虽无地方督抚那般开衙建府的实权，却实实在在掌着宫里头兵刃甲胄、火器火药的采办、验收、储藏、支领之权。这宫禁武备的命脉，皆在其指掌翻覆之间。其中紧要一项，便是火药验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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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“火药一物，朝廷自有严苛法度。其分两配比，硝石占八成，硫磺占一成，木炭亦占一成，差之毫厘，谬以千里。上等火药，硝足八成，爆燃迅疾，威力刚猛，专用于御前演武、禁军操演、乃至紧要关头护驾，半点马虎不得。可那劣质的……硝石往往不足六成，爆力孱弱，烟大火小，若是填入火铳火炮，极易……炸膛伤人。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指尖在茶盏边缘缓缓摩挲，眼神幽深，静待下文。
    nbsp“金家，”春婵声音低至几不可闻，“明面上的富贵，仗着皇商身份，垄断高丽参、东珠、貂皮等对朝贸易，日进斗金。可暗地里，金简大人的手，更深地探入火药这潭浑水。验收时，他将上等足硝火药，与那私下采买的劣质不足硝火药，分作两处库房秘藏。那上等足硝的，专供御前演示及禁中护卫之用，自然验看极严，分毫不敢差池，博个‘勤谨奉公的名声。”
    nbsp“不枉咱们的人日夜盯防，总算探得：金简竟偷偷地，将那劣质火药，与上等火药按一定份例掺混匀了！如此一来，一份上等火药，便能‘生出两份甚至更多的‘次等火药！这些掺混之物，外观重量与合格品相差无几，寻常兵丁难以分辨，便堂而皇之配发给各省绿营兵丁操演、剿匪之用。”
    nbsp“绿营用量浩大，支领繁复，其中损耗、克扣本就糊涂。金简便在这掺混的‘量上做足文章。劣质火药本价极贱，经他手一掺，再按‘次等合格之价报兵部支领，那多出来的银两……便如同那参茸皮草的利钱，悄无声息流入金家库房，饱其私囊。此乃‘移花接木，以次充好之计，端的是一本万利，又不易察觉。”
    nbsp魏嬿婉听罢，目光再次落回那对价值不菲的金簪上：“哦？如此说来，金大人这武备院卿的差事，当得可真是……‘精打细算，‘物尽其用了。”
    nbsp“这劳什子，既是件稀罕物儿，你且仔细收着，搁在库里头那架紫檀嵌螺钿的妆匣里，莫教尘封了去。”
    nbsp“待过些时日，嘉妃的身子骨儿将养得硬朗些了，你便替我簪上此物，也好生去皇上跟前走动走动，请个安，说会子闲话儿。”
    nbsp“至于武备院那头……叫人继续‘留神着便是。金大人这般‘精打细算、‘物尽其用的能臣，一举一动，一进一出，都该‘滴水不漏地记档才是正理。莫要‘辜负了他这份为国‘殚精竭虑的‘苦心。”
    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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